林中有斑比

关注前看置顶。

君不见郑花不得半山句,却参鲁直称门生。

【山蘋/晚明】朱楼记(上)

*晏几道x小蘋,BG大旗不可倒

*设定背景在晚明,以后会含有对部分历史事件的一定隐喻

*墨魂溯缘里面的小蘋,是梦中“爱人的影子”,故而她是比较完美的形象;而这个文里面的小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存在有转世轮回的设定,所以我描写得可能不太像溯缘一样无时无刻至善至美。墨魂与溯缘里自我构建的影子、墨魂与普通人是两种不同的关系,总而言之,这里面的“蘋”失之完美。她是缺陷的,拿乔闹脾气使性子,毕竟她才十几来岁小姑娘——特此告知。写一大串开头声明,主要是希望把这点解释清楚。


      “此是茂陵,乃鼎湖龙去处。你何以至此?”


      “老神仙,某向你讨个人情。乙酉年二十二日,收留个清白女儿,接引他修真学道去,也省得受剜心剖骨之苦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说的俱是那里话!当此风月情根深种,那女子还无登仙之寿。我这是清净道场,你可晓得?”


      “他需得凡五死才绝,花魂掩之净土,无留骨秽地。先生就不愿通变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南无天尊!南无天尊!也罢,我自去,我自去。待我度脱了五陵这一众风流冤家,再教他换个道扮,看破幻境。你俩俱是久历尘中,若带一点俗情,他免不了千般轮回重走一遭。”


  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  诗云:避难徒为阙下人,怀安却羡江南鬼。


      世人爱托神仙鬼物、浮屠老子之说,谓黄山谷为诵经女子,苏东坡亦为戒和尚。诡诞之言不可考,也是个老生常谈。话虽如此,国朝弘治年间,也曾出过一桩奇闻:原来吴门唐伯虎获罪褫名,落魄归乡,醉舞于苏州金阊门外一桃花树下。嗟叹之际,有个披蓑戴笠的羁客独驻竹杖,风神秀彻,倜傥放荡,远远而来至桃树旁,盘腿坐下,与伯虎议论,却认出他乃是弘治十二年牢狱里认识的奇人。来人以花代笔,游云惊龙,飘然而去,竟不知投向何方云水林泉。历来名士人物,唯有坡仙可为此。说起故事几近荒唐,然而文墨者悲欢离合,风流余韵,常留天地之间,此即文墨之魂梦历历在目,是不必问其谈无稽否也,而况萦绕在怀,宛然可遇乎。


      或曰:“已而甲申之难,神州陆沉。鼎湖驭龙,杜宇化鹃,大江南北皆谓国之破也。”


      对曰:“国之破也,文脉恐绝,是而不可以停笔故也。”


      红泪揾了。且看闺阁文字,假托梦幻痴语,敷衍一段过眼云烟,号为《朱楼记》。



      崇祯九年春,天气澄和,梨花吹成雪。


      晏几道绕过一重一重的高墙深院,似是流连于大好春光。踏过青石路板,又过杨花谢桥,两夜浸泡的水汽早已氤氲,随后无影无踪。只有在苍翠欲滴的青苔,被草木吮吸的露华,还有不易被阳光察觉的角落,才能寻觅到一丝潮湿的意味。正是晓雨初霁,风物闲美。先看到了雪,再看到洗褪彩色的缟素白衣,最后看到了盛开的梨花和白海棠。只见那树树玉花琼枝,低眉垂首,好似不施粉黛的女子颦蹙眉山,弱不胜衣,却自是有一幅慵懒娇憨之态。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无赖是扬州,但谁又可知,这半城春花烟柳,云树萧萧,也属扬州占春色二分?问道东风如何看,风过无痕,终究不解其意。只有花上的黄鹂,还扑来跳去,怯生生的,又耐不住野趣,倒是俏皮活泼得紧。攸然一瞬,就不知道扑往何处了。


      小山喜欢白海棠吗?


      应当是喜欢的,若是不喜欢,怎么会拦下小姐的软轿,一把抽掉人家头上的凤钗,鬓边改簪一朵迟开的白海棠?那是赵宋的旧事。时过境迁,国朝奉养器服之繁盛,最明显的还是落在裙裾荆钗的宝匣妆奁中:丁香儿、靖忠冠。金玉梅花、银丝鬏髻。九两重的金厢玉文殊满池娇分心,也有金累丝梅竹松岁寒三友梳背儿。并头莲瓣簪儿,金玲珑寿字簪儿。俱是金镶玉嵌,花团锦簇。唐人作诗“翠翘金雀玉搔头”,今人读来真有贫眼所惊之感,沈梦溪所谓“不曾近富儿家”,名副其实。一只凤钗,满破了使二两金子就够了。现在时兴的是九凤甸儿,揭实枝梗。一双凤眼巧镶碎红宝石,一个凤口里衔着一溜儿黄豆般大小的珠子,下边坠着鸦青翡翠,金翠辉映,翡翠重掩。更好的还用上百来个西洋大珠,宝石下坠金牌儿,总共三两四钱重,亦是富贵逼人,自成气派。若是后人不走心,只怕还将各式金累丝、银抹金嵌宝的首饰名当作排比夸张,谁料句句属实?“满冠擎出广寒宫,掩鬓凿成桃源境。左右围发,利市相对荔枝丛;前后分心,观音盘膝莲花座。”正是如此。一纸《天水冰山录》,恐难书尽“富贵”二字;唯有一套碎草虫头面,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儿,还能对物思人,时时怀想,珠光宝气。


      未见朱颜绿鬓,眉山秋水,先见满头珠翠,明星荧荧。美则美矣,然而上下失序,乾坤倒悬。巾帼钗环,裙幅初为六幅,诗云:裙拖六幅三江水,鬓耸巫山一段云。后用八幅,再用十幅,虽是行云流水,如月华笼沙,却是古礼虚设,乃至功名利禄之气熏心。庸奴钝汉,斗鸡富儿,衣无王谢之风,用无韵致才情,删繁去奢之意无存。三代富贵,清贵人家,竟不知何谓吃穿住行!呜呼!金玉头面,红底鸾鞋,亦非盛世衰亡之原由?可恨金满箱,银满箱,原来不如寻常一朵白海棠。他爱的是那一份风流雅致,醇古自然,天性出于本真,不为锦绣绫罗。那等新进士、贵人家的富贵,真不如掷在地上,拂袖而去。免得清白女儿家都入这国蟲禄鬼之流,有负我闺阁钟灵毓秀之气。也只配好女儿,才簪得这干干净净的白海棠。


      双燕绕墙,莺去啼晓。一路闲庭信步,不知不觉绕到了一处道观。正门用木为格,横斜地钉上三四根湘妃竹。门环是古青绿饕餮兽面,远远看去,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,也有一番雅趣。晏几道起了兴趣,这趣味却不足以支撑他叩门,只是略加打量几眼:烟云缭绕,香雾迷蒙,似乎是来客云集,香火鼎盛。他失了探究的欲望,继续漫无目的地游历在人间,直到那海山仙山般的烟雾霞云远去,又是普通人家似的矮墙后园。粉壁上爬满了藤蔓,颇有些幽深的意味,低头细看,薜荔草的根已然扎在低垣底下。他听见了风吹花落的声音,轻轻地摇头,抖下落在眉心上的两三片花瓣,视线顺着青葱欲浮的细藤,抬头往上看。


      不知道是春天悄悄入了武陵,还是武陵闯进了春天。灼烧得宛如朝霞一样的桃花矜持地落在被遗忘的庭院里,不以为意,只有脚下最近几处刚翻过的土地,能够告诉人们此前是多么荒凉和僻静。每一朵花都在说话,似乎唱着他以前写过的词句;粉面含春,枝上闹羞,最后没有来头地暗恼着,不情不愿地告诉这位纵任不拘的公子:这里呀,没有蜂房水涡,曲折回环的亭台楼阁。除了前面威严的殿堂,只有一两间明净空旷的居舍,还有冷清的后园。很久很久以前,我还有一棵没有坏死的柳树作陪,今朝将他移了出去,直说是有贵客来。桃柳若相问,便俗,恐惹得娇客不欢喜……如今,唱不得“舞低杨柳楼心月”,只得细细地与你道一句“歌尽桃花扇底风”,好衬你聚头扇上的画儿。


      晏几道听着,看得有些痴了。那春桃粉蕊仍在说着什么,又是喜欢,又是恼,不知道是不是害羞。从那花的支支吾吾里,晏几道才发现,自己不知道何时,竟是翻过了矮墙,跳过了藤条,就落在桃花生长的一个小小的池塘边上。他走动几步,看着这荒僻萧索,又看着游人不至,忽然就笑了。笑这武陵桃源不为人知,笑自己太痴,笑桃花红。但是他头顶的飞燕双双来时,只能看见残花,风卷云舒,看不见被花掩盖的云间晏公子,默默不语,径自往东去了。然后,晏几道展开了扇子。面薄如轻绡,色艳如绢绣,那不是川中蜀府进贡的御用,也不是内府彩画的福寿、鹤鹿之类的俗物,更像姑苏的书画。素面彩绣,艳丽与淡雅相彰得益,那朵朵怒放的桃花,好似一腔血溅素白扇。正当他下意识地要用折扇,掩面而笑时,摸到了垂下的扇坠,指尖传来的触感既不是迦南、沉香,也不是汉玉、琥珀,而是丝编的同心结,顿时心下浮起一片怅然。连后面的桃花浅吟低唱的词句,都不太认得了。


      他是记得这里的。在以前桃花还没有种下来的时候,这里不是仙境,也不是人间,而是午夜梦回中。手把银釭,魂梦相通。即使是改了纪年,换了容貌,他还是认了出来,听完了她弹的曲子,又添了许多次杯盏,酒水直洒在罗裙彩袖。南国小雨直打在芭蕉叶上,梧桐点点滴滴,丁香结愁。她也说了很多话,她现在是什么人,住在哪里,过着什么生活,置办了几件袄裙比甲,得了谁家姑娘的闺中密语……剩余的,更多的话,却是不说了。往常总是晏几道一个人喃喃自语,她静静地听;而后是她慢条斯理地,温言软语,晏几道默默地听。乐声哽咽。相思只在,琵琶弦上,眉黛低颦。


      那不是他梦里的影子,而是她这一世终于肯进了他的梦。


      当她的魂灵又入了这尘世时,晏几道今宵犹在梦中。


      “谁在踩我的花?”


      一声少女的娇喝响起,惊破花心。晏几道下意识地退了几步,那通人语的碧桃仙木见旁人来了,早已闭口不言,装聋作哑。一时之间,小山居然是束手无策,也不知道做甚么。那女子的怒斥却又远远传来了:“你又踩!你又踩!”她不顾形象地过来,风风火火,就像一团奔跑的火焰。许是果真心急,只顾着下去检查花草的伤势,全然不看他一眼。晏几道本想说些什么,却是心慌意乱,竟然也和她一样,蹲下来查看草木的情形。但见得新种下的翠云草、叫不上名的野花均是面有郁色,竟然是蔫了下去。少女半是心疼,半是恼怒,起了身,少不得又是问责:“你是何人?怎就进了观里来?桃花枝是我修剪,薜荔根是我埋下,你这轻狂后生,半点不知道呕心沥血!看着是个标志人物,没想到也是个呆头呆脑的。”她惋惜,他也情不自禁地随她一道面目惋惜。她笑,他也笑笑。少女抬起头,两人相视,俱是一愣。


      晏几道看见那少女,不过还是十几岁出头,盘头楂髻,像是丫鬟。穿一件秋香色杭绢袄,白练裙子,素面朝天,却不如外头的奴婢还能戴着一串金灯笼坠儿,脸面也没有妆花钿子。唯有一双灵动、黝黑的眼睛,像两颗熊熊燃烧的炭火似的。她的皮肤,被那落木一样的上袄衬得很白,好像萧萧黄叶,铺满了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壁。连牙齿都和皮肤一般白,白得似乎会咬牙。恼怒,疑惑,惊异混杂在一起,让她整个素淡的人儿变得鲜活生动,仿佛有什么在她心里铮铮作响,很快就要吐出一团流动的风,或者唱出一首不灭的歌来。她不像《西厢记》和话本里面的佳人小姐,也不是嘴角永含着一丝得体微笑的簪花仕女,她仅仅是一个会生气,会骂人的年轻姑娘,把如梦似幻的温柔敦厚,和一点即燃的心气,深深地渗透在无情无触的草木里。晏几道看得出来,她侍弄花,她爱花。她相信花是活的,比人还要有活气,生气勃勃。她不知道,花是因她才能言语,草木是因她才有情。


      这是初见,也是重逢。多好啊,她还年轻,相信美好的感情,念叨着喜欢的花草,那是他年轻的小蘋啊。没有学会低眉顺眼,没有学会伏低做小,还没有品尝世事蹉跎,来不及打磨得圆滑通透,仅仅是一个不够成熟、至真至纯的孩子。


      晏几道有一种醉后熟睡,春眠初醒的感觉。好像醒来一地绿肥红瘦,刚开的桃红、粉白、姹紫都被风吹雨打去,却是不留痕迹,只有溶溶柳色,冷冷清清。亘古不变的斜阳却始终照耀在萧索的门庭园后,门外楼头。一炉衙香,烧完的灰烬都冷却了。心头空荡荡,什么也抓不住,但少年的春怀仍然如同浓烈的美酒,叫人止不住睡眼惺忪。


      少女仰头观察他,映入眼帘的,就是这似醉非醉,似笑非笑般的朦胧。他看起来同样过于年轻了,不应该比作中秋的月亮,因为月亮的历史太古远了;也不能比作带露的花瓣,因为好花的花期似乎都太短暂了。他的生命虽然不是明月的无限,青春与天真却是始终持续的永恒。他是一片吹不散、飞不破、穿不灭的烟霞,只要日日夜夜太阳东升西落,他就能够放出绚丽夺目的万道霞光。而当太阳升到正中,或者落入平静的海水中并沸腾起来的时候,那扣人心弦的彩霞也会迅速黯淡下去,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。如何说,如何娓娓道来?等到搜刮完枯肠,他外罩的褂子上的银燕早已经飞走了,空留头冠后垂下的发带,好似伸出两条纤细的花枝。连同他的扇坠长绦一般,开出了白色和粉色的鲜花。


      少女的笑意敛去,脸色渐渐凝重:“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。”


      晏几道的耳朵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欲人察觉的浅红。经过少女的一吓,面色却还有些苍白。他抚摸那些被无意践踏的翠云草,然后又从角落找个篮子,舀了一瓢瓮剩下的淘米水,跑到台阶那边去,来来回回地走。像个木头人那样,呆愣愣的。不知何时,这点血色已经布满了整个脸颊,像是天青蟹背,小火慢炖,一点一点地蒸熟了。


     “呆鹅!” 女子气极反笑,朝他嘲讽道:“你要上哪儿去啊?怎么把瓜瓢竹篮都收拾到里头呀?难道你要从上香的清客里选个东家,好做现成的篾片?”


      “小蘋。”晏几道低低地唤了一句。


      “你?”女孩压抑着疑惑,不输气势地迅速回道:“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。”


      小山捡起一根枯枝。细腻的纹理早在生命的江河日下中枯尽,本应绽放的叶芽也胎死腹中。他将纯白的魂力往含苞待放的叶芽中探去,往枝叶的经脉中探寻,那温柔如梦的光芒与颜色好似轻盈的飞花,转瞬的影子,仅此一瞬,就不见了。青翠的绿色触手可及,嫩嫩的,像是新生和复活的颜色一样,过往留恋的瞬间都在此时此刻复苏了。有道是:渡头杨柳青青,枝枝叶叶离情。所谓“扬子江头杨柳春,杨花愁杀渡江人。”虽非离别,他亦是想挽留眼前人。更是因为,柔嫩的、带着软黄的新绿,似乎比黯淡的秋光更适合朝气蓬勃的她。


      “这是赔礼。”他用一绢丝帕包裹住柳枝,像是小心翼翼地,承接一朵一朵红梅花瓣上,那个春寒料峭、雪融冰消的早晨所凝聚的露水:“洒鱼腥水于墙上引蔓,幽然雅致;中庭栽一二花木,亦有意趣。本来夏日北扉去时,翠云草应该碧绿可爱,既然不小心糟蹋了,我便赔你一个春天的苔痕柳绿。”他刚刚在台阶上洒了一瓢米汤,只待又一场如酥小雨后,就能生出上阶的绿苔,从缝隙里冒出歪头斜脑的小草。似是有所思,末了,他补充道:“桃花本不适宜为中庭盆栽。但是,移植池塘边上,花影各妖娆,真是灵慧明洞之思,化腐朽为神奇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米汤当真能生苔藓?”少女不知不觉中转入了一种好学的姿态。


      “自然。”晏几道莞尔一笑,还没有接着说下去话,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落了下来。开始如同初春的柳絮,梦里的轻纱拂面而过,后面却是越来越大,好似针扎般的,是天上一粒一粒的星子顺着天河掉下来了。“快进来!”她一着急,把旁边的一把破伞扔给了晏几道,自己迅速地跑开了。少女带走了弓鞋踏起的香尘和裙摆溅起的水痕,率先躲在了青台碧瓦的屋檐下。眼前的如梦君子还是伫立不动,撑着伞,描摹着似乳燕展开翅膀,似红杏伸出墙头的飞檐,数着那些从钩心斗角淌下的雨滴。滴滴答答。


      “你看那些绿意盎然,半城柳色……当你绕过旧时的行宫,踏过雨后的落红青草,你就能在摇摇欲坠的古老楼阁下,发现新生的青苔。旁边是刚抽出枝条的柳树,吐出团团欲飞的棉絮。洗玉空明,浮珠沆瀣。花开得更加鲜艳欲滴,那些小草,苔花,也愈发含着多情的泪和露水,雨把天都洗得明快了,直到晨光出来,整天整夜擦拭这透亮的明镜。”小山的声音充满着引导性,无需指明,似乎就能看到柳在城南,花在城北。“风露浩然,举白尽醉时,它们就像一个个轻盈自在的梦,盈盈一握,飘忽不定,漫无头绪地学作雪花纷纷而下。一个洁白无瑕、晶莹璀璨的世界就这么缓缓展开……”


      “如冰如玉,类雪似银,像琉璃般清澈透明,如水晶般玲珑剔透。忽然,一簇崭新的生命的颜色从茫茫纯白中出来,爬上了砖瓦堆砌的台阶,沉默呆滞的屋檐,空空荡荡的庭院。如同光明,如同火焰,如同明亮的温暖和智慧。那就是第一个趁着春雨出来的苔藓。有了青苔,才有了初春的桃李,夏夜的藕花,仲秋的枫叶,晚冬的红梅……”


      晏几道终于顿了顿。而那少女坐在雨帘前的台阶上,手撑着脸,业已沉沉入睡,似乎在晏几道编织的美梦里迷失了,柳枝从另外一个手心里落了下来。他终是饱含蕴藉,用扇子刮出一道东风,那能言桃花闻弦歌而知雅意,吐了零星几朵花瓣,冒着风雨飘往屋檐底下。


      “小蘋,醒来,快醒来!小姐到处差人寻你呢!”


      少女迷迷糊糊之际,就被另外一个婢女给摇醒了。来人同她一般打了个盘头楂髻,脸搽得煞白,嘴唇也抹得鲜红,却是把她真正地从飞花流影的梦中惊醒了。她戴着金灯笼耳坠,带着紫销金箍儿,贴了三个面花儿,穿一件大红织金袄,下着翠蓝缎子裙。那人走路、说话时,体态轻盈,步伐悠然,那两串金灯笼坠子都稳稳当当,居然不曾四处晃动起来:“小蘋,你这是怎的回事?小姐差你过去照顾园子,说好中午到房里来,现在都是午后了。呀,你头上这是什么时候贴了钿花?”


      “花钿?”小蘋微愣,跑到池塘边上,借着明亮干净的池水,看见了桃花的倒影和自己的脸。额头眉心恰好有一抹不大不小的红色,似是桃花飘落,竟留住眉心,抹洗不去。她瞬间明白了是什么缘故,只是半分恼怒,在心里跺了跺脚,说道:“以后我也给你弄一个更好看的。现在先去找小姐吧。”


      她以为他终归是个好人!还以为自己见过他。分明是个奇人,怪人!小蘋气打不着一处,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柳枝,却还是捡了起来:痴人说痴语!完完全全的天下第一痴人。



篾片:旧时豪门贵家帮闲的清客。

对首饰、服装的描写包括它们的名称参考了《金瓶梅词话》。个人疑惑的是关于侍女的穿着,据我搜集资料显示:明朝限令大婢女,只准穿用绢布制作的狭领长袄和长裙;小婢女,只许穿长袖短衣和长裙。但是《金瓶梅》里面有头有脸的丫鬟也曾穿过绫罗绸缎和理论上不允许穿着的服饰。不完全了解明末服装史,窃以为可能是明朝晚期商品经济发达、市民阶级对物质文化的需要,以及大地主大士绅惊人的财富囤积所致。正如崇祯年代裙幅发展为十幅一样。

对一些建筑的描写、园林设计布置参考了《长物志》。

《天水冰山录》是奸臣严嵩被抄家后的家产名单。

评论(5)

热度(33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