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中有斑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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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不见郑花不得半山句,却参鲁直称门生。

【吃瓜式考据】从小苏的一道奏折说起

不打小苏tag,过激小苏粉可以退出了。以下言论都是建立在他作为旧党官僚的zz面目,还有比他哥还保守极端的基础上。

欢迎史料打脸/完善。


围观前几日tag内混战,为了确定荆惠到底是不是真的,我赶紧复习了一波邓广铭先生笔下,关于王安石二次罢相的内容。以及看看万恶之源苏子由在奏折里面,是怎么说的:

(吕惠卿)发其私书,其一曰“无使齐年知”,齐年者冯京也,先帝犹薄其罪;惠卿复发其一曰“无使上知”,安石由是得罪。


当然荆粉们都知道小苏这些话的真实性,“无使上知”这句话根本不存在,这里帮大家回忆一下当事人陆佃怎么实锤的——在《乞降出吕惠卿元缴进王安石私书札子》里面,陆佃同志辛辛苦苦地上书,请求拿出证据再说结论,事情的结果最终在他的努力下得到了实锤。《札子》下的自注如是说:

“后降出安石书,果无此语。止是嘱惠卿言练亨甫可用,故惠卿奏之。庭坚乃止。”


到这里,荆公还有惠惠子的清白大概可以看出来了(毕竟惠惠好歹还出来实锤了一波……总有种,我前天挥剑斩情丝,今天我又把它长了回来的错觉)

不过对比一下陆佃同志自己这篇札子,和《宋史·陆佃传》,我们就会发现宋史的皮里阳秋。


陆佃:

黄庭坚欲以御史所言入史,佃固论其不可。庭坚恚曰:‘如侍郎言,是佞史也。’佃答曰:‘如鲁直意,即是谤书。’连数日议不决,遂上此奏。后降出安石书,果无此语,止是祝惠卿言练亨甫可用,故惠卿奏之。庭坚乃止。

宋史:

(陆佃)迁吏部侍郎,以修撰《神宗实录》徙礼部。数与史官范祖禹、黄庭坚争辨,大要多是(王)安石,为之晦隐。(黄)庭坚曰:“如公言,盖佞史也。”佃曰:“尽用君意,岂非谤书乎!”  


如果仅仅是追踪到这里,那么大部分人都清楚,无非就是小苏无中生有,张口就来,导致两方新旧人马几年后还在撕这个问题。但是从这个“庭坚乃止”里面,陆佃同志似乎透露给我们什么不太平常的东西——我个人对这件事情的印象,往往停留在宋史,也是翻阅资料后才发现,黄庭坚恰好是在真相大白后,选择了沉默和放弃攻击。

此事恰好也是山谷人生中为数不多,直接地体现党争立场的一件事情,但是在人均疯批的时代,尤其小苏还被打脸了,正常的脑回路不该是维护师长吗?但是山谷突然停止和沉默,却成为颇有意思的暗示。

宋史自以为聪明地隐瞒了争吵的结果(是非对错),也隐瞒了黄庭坚的反应,更隐瞒了这件事情的后续——毕竟在《宋史·黄庭坚传》中,山谷修完《神宗实录》就被提拔为起居舍人了。但是这个事情还有后续,也是这个后续让我大吃一惊(没错,怎么还是和小苏有关)


《邵氏见闻录》:

王彦霖《系年录》:元祐六年三月,《神宗实录》成。著作郎黄庭坚除起居舍人,苏子由不悦曰:“庭坚除日,某为尚书右丞,不预闻也。”已而后省封还词头,命格不行。子由之不悦,不平吕丞相之专乎?抑不乐庭坚也?庭坚字鲁直,蚤出东坡门下,或云后自欲名家,类相失云。

邵伯温这个黑荆公第一名的黑料之神,总算在2021年新春给了我人生中,为数不多的我觉得有用的东西……这段信息量过大。首先是它的时间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力——神宗实录,又是神宗实录!

最妙的地方在于“子由不悦”,特别是后面的猜测,到底是不满足同僚专横,没有把这个提拔黄庭坚的打算告诉自己呢?还是因为他就是看不爽黄山谷呢?这里也非常诡异:山谷作为蜀党,甚至是大苏的弟子,成为起居舍人不是好事吗?又为何“子由不悦”,乃至有种说法,山谷这次升职被苏辙阻挠呢?

这里,联系之前黄庭坚与陆佃的争论结果,“庭坚乃止”,黄庭坚在吕惠卿澄清事情后,选择了沉默和止步,透露出一个消息:他之前似乎是在不明情况下,做出了信任苏辙说法的选择。


这个选择,诚然是如学者内山精也所言。第一,出于春秋以来史官的责任感;第二,出于官僚身份的立场而言,特别是,这些话来源于他老师的亲兄弟、自己的小师叔。黄庭坚在当中选择了站在大小苏这边,但是陆佃出示证据、吕惠卿上书澄清真相后,史官的责任感差点成为乌龙,乃至自己成为本应亲近之人的棋子的感受——黄庭坚因此沉默。

何况,他未必完全讨厌王安石。甚至是比其他人想象得更为尊敬,但是这个选择题却完全成了一场打脸的笑话。大胆猜想,这次《神宗实录》事件,可能直接导致一场不大不小的信任危机——不过小苏黄之后的交游看起来也很正常就是了。仅仅是猜想。不过,这并不能排除苏辙对黄庭坚有看法的可能,“抑不乐庭坚也?”,想象空间十足。

那么,苏辙在元祐六年,是否会想起来此事,又是否体会到,黄庭坚之于旧党,或许是某种程度上摇摆不定的动摇分子,因而“不悦”呢?


黄庭坚虽然在zz和学术思想上出于苏门无疑,却在文学艺术上推崇荆公(虽然仅仅也只是文学艺术)。但是考虑到他在元祐年间的zz高压里面,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王安石的怀念,甚至有辩护在里面(“真是真非安在?人间北看成南”一句,同样是次韵王安石题西太一宫壁,感情、主题却和大苏近乎相反)。

加上元祐年间也是他化用王安石诗词的顶峰(可见内山精也相关论文中整理的表格),小苏不会不把这些看在眼里。

或许此类内容就成为了一种zz信号,令他阻挠了黄庭坚的进一步发展。


这个后续是真的……未曾想到小苏还做出阻挠的事情(在隔壁小苏黄的交游中看到这个资料,简直了,塑料味太冲),也不得不感慨历史的草灰蛇线、伏脉千里。

毕竟,从惠惠子“发其私书”,小苏上奏折;再到黄庭坚、陆佃的争论,真相大白;又到小苏听闻山谷升职,“子由不悦”。这中间都隔着多少年啊,但是局中人自然是什么都不曾忘记,乍一看联想不到的事情,却都有前因后果,不过是当年的后续罢了。

嗯,党争牛🍺。无话可说,历史很神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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